对未知的恐惧,他从不曾感知过,他竟是处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他完全看不明白的人、看不明白的事,这种既无力又渺小、任人摆布的感受,都让他深深觉得恐怖。
有着这样的感受,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老侯读秒如年,身体放松的那一刻,也正是陆晓齐收回玉灵的刹那,镯子应声脱手滚在木地板上,发出咕嘟嘟的声响,而老侯腿一软瘫在了太师椅上,噤若寒蝉。
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并没有乏力,相反觉得耳聪目明,精神奕奕,看东西都看得清楚了些,腿软只不过因为受到了惊吓。
陆晓齐不慌不忙,捡起方镯,放回到茶桌上,语气如常:“侯爷感觉怎么样?”
老侯怔怔看着他,毫无头绪,好几分钟,只敢微微颤抖着发出声音:
“你是什么人?你刚才把我怎么了?你把黄福怎么了?”
陆晓齐伸手拿过老侯的手机,打开自拍功能,递回他的手里。
老侯慢慢拿起手机,看到了一头黑发。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疑惑,他麻着胆子继续看下去,是一张完全符合他32岁年纪的脸。
手机里的他,跟刚才,判若两人。
这甚至不是几年前的他,更让他回想起了愣头青年代,莫名其妙眼泪便溢出眼眶。
他彻底惊了,放下手机,离开太师椅缓缓起身,再次打量起眼前人。
陆晓齐笑容可掬:“放心,没开美颜哟。”
老侯看着陆晓齐,又看看躺在桌子上的方镯,眼中本来激动的光芒倏然黯淡了下去,像是被冷风吹灭的一簇火苗,他不傻,前后一联想,猜也能猜到十之八九。
“我竟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阁下是哪里的高人?”
老侯面色恢复平静,语气里却有几分凄凉。他问了,却好像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为了表达尊敬。
陆晓齐明白他此时的心情,多年相伴的挚友,好到快穿一条裤子,一朝发现是个吸血的蚂蟥恶鬼,叫他如何不震惊难过?老侯还能稳住这份情绪,还真的不负他“成熟稳重”的人设。
陆晓齐拿起手镯当做陀螺一样,在桌子上转着玩,意图打破这种压抑的氛围。
“我回答你刚才的三个问题吧,我就是小石头的发小邻居陆晓齐,凡人一个,要说有所不同,不过是懂得跟玉石对话,并且获得支配他们的力量,这是善玉师血统,没什么了不起的,既不能长生不老,也不会刀枪不入,在玄门众家里,算是吊车尾吧!至于黄福和你,以及这支镯子么……”
他三言两语交代来龙去脉,无所隐瞒,说到后面,老侯赶紧将脖子上的仿古扣摘下来,像是烫手一般丢得老远。
陆晓齐暗暗偷笑,走过去捡起来,连同那支手镯一起,揣到自己包里:“刚才作法,说到底,只是跟这玉灵缔结契约,我不毁灭它们,它把你的寿元尽数吐回,就是这样。其实这玉已经不碍事了,就算你继续佩戴,也没关系。”
他这样一说,却没打算把翡翠从包里掏出来。果然听见老侯摇摇头黯然说道:
“不必了,这样的美梦一场,让我不知不觉去死,是你把我惊醒,对我之恩如同再造父母,我心里自然无比感激你救命之恩,却……不想再见到它们了。”
老侯的声音越说越小,他扶着太师椅的扶手,整个人像被郁闷笼罩了。
陆晓齐知道,老侯何止不想再见那方镯仿古扣,恐怕日后连自己和苏来时,他都不想再看见了。
一场美梦,正值风光无限时,被击碎了。
一切都是假的。
那么好的运气,那么好的朋友,那么多年的真情实感,从此刻起,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他找回了生机,然而失去早已习惯的生活,甚至颠覆对这个世界的信仰。老侯一时间五味纷杂,只听陆晓齐声音清晰,字字句句皆有力量:
“别担心失去的,珍惜拥有的吧!黄福找你,不就是看中你的福寿双全的命局,还有,契约之事……”
老侯强打起精神来,连连点头,声音干巴巴:“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陆晓齐咧嘴一笑,这副熟悉的无赖笑容,此时此刻,竟然让老侯觉得安心许多。
陆晓齐笑了,慢悠悠道:“不是不会,是!不!能!这种玉灵契,若受惠本人说了出去,便立刻尘归尘土归土,一切被打回原形!”
陆晓齐不是恐吓,这种契约很像是当下的电脑程序,清清楚楚写在程序里的,人类泄密的同时,玉灵契约一触即毁。到时候,就算他来,也维护不了人类,总之谁毁约谁受苦。
稀松平常的语气,听得老侯心惊不已,开始擦起额头冷汗。
“是,是,我知道了!”
陆晓齐突然提高声音问道:
“不知道门外的两位,听清楚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