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分感动,不管她是不是想挑动自己和谁去斗,但眼底那份关心是骗不了人的,苏致芬虽不明白,但却感激。
“会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因为你认定,女人唯有靠男人,才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苏致芬问。
“难道不是?”
怎么可以不靠男人?当年娘不靠爹爹,生活得多么辛苦,那些上门的登徒子,那些想靠权势强迫娘依附的恶心男子娘说要与爹爹斩断孽缘,可到最后还不是得妥协?
若非妥协,怎会在哥哥之后又有了自己?
不管承不承认,他们能够平顺度日,都是倚仗了爹爹、倚仗黎氏这块金字招牌。
苏致芬笑开怀,眼底闪着自信光芒,笑道:“当然不是,女人绝对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活得比男人精彩。”
她的话像一记响雷,狠狠地敲上黎育清的脑子,也像一记快斧,劈上她的心灵,刹那间,许许多多的东西迅速涌上,快得她伸出双手也捕捉不到。
可以吗?女人不必倚靠男人,就能活得比男人更好?
可以吗?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样有能力,可以不必站在男人背后,等着他们来替自己遮风避雨?
如果,真的可以是不是代表,她再不必担心未来碰上杨晋桦那样的男子,不必害怕道人背叛,她可以一个人活得骄傲自在?
倏地,她发现苏氏和她记忆中的人不太一样了,不但长相不同,性子也完全不同,莫非她重生了,事情也和以前有所变化?若是如此,她必须说,这种变化是她所乐见的。
抬眸,她眼底闪起灼热目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咬痛了好几次下唇,方才出a问:“你可以教我,怎样活得比男人精彩吗?”
黎育清的问话匀起苏致芬的笑颜,她盯着这个精致得像玻璃娃娃的丫头细瞧。
有趣!她没被自己这番不合礼数规矩的话给吓着,反而要求她教导?
苏致芬笑容可掏、眉眼弯弯,丑陋的容颜因着这个笑靥变得美丽而生动。
黎府陷于一阵忙乱中,二老爷、二夫人忙着搬家,儿子媳妇跟着团团转,而三皇子的一封书信,让原本过年后才要动身的老太爷和老夫人也开始准备行囊。
这次,黎育莘、黎育岷要跟着去,黎育清自然更上心了,她和木槿日夜赶工,替他们各做了几套常服、几双鞋子,加上笔墨纸砚、常看的书林林总总整出十几个箱笼。
黎育莘看得好笑,道:“我们这是进京城,又不是到那穷乡僻壤,弄出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去充军呢!”
黎育清为他的口不择言怒瞪一眼“东西自然是要用惯了的才好用,在京里,比不得自己府里,总不能事事全靠大伯母一人张罗,能备上的自然是先备上来得好。”
黎育岷脸上淡淡的,心里却是盈满感动,如果天底下有人比赛脸皮厚,黎育清肯定可以拿状元。
这些年,不管他怎么同她摆冷脸,她都是一笑置之,然后继续对他嘘寒问暖,黎育莘有的,从没落下他的,他不想要,她便来强的。她老把那句话挂在嘴里——
“这府里,就我们没有亲娘可以依靠,不互相取暖,难不成要让人看笑话?”
他明白,笑不笑话,以前他们承受得还少了?她计较的是那份情,他承了她的情,就不得不照座她那愣头愣脑的笨哥哥。
比起两年前,早不能再说黎育莘是傻子了,只是这人心眼直,又不善心计,只晓得闷头往前冲,这样的性子易惹祸,幸而有谢教头在旁边时时提点着,还有自己三不五时用冷言冷语讽刺几句,才让他习得几分精明,没办法,心肠软是这对兄妹的毛病。
看着满地的箱笼,黎育清恨不得自己还能再多做些事情才好,可是三皇子的信一封一封催,爷爷没说,黎育清也看得出他的心急如焚。
昨儿个他受不住了,命令一下,说是三日后便要起程,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黎育清把两个荷包交给黎育岷和黎育莘,说:“京城不比乐梁,什么东西都贵,身边得带点银子,总不能老向大伯母伸手。时间仓促,妹妹兑了些银子,换成两百两银票让你们带上。四哥哥、五哥哥,你们别省着花,到新地界儿,该用的、该应酬的别拿不出手,让人小瞧了咱们乐梁双杰可不成。”
“用银子交朋友,亏你想得出。”明明心底感激,黎育岷还是一张嘴就气得人想跳脚。
“没让哥哥用银子交朋友,是要哥哥别让人小觑。”
“凭荷包衡量人品的人,不交也罢。”
这回黎育岷的话引来黎育莘点头如捣蒜,对这个哥哥,黎育莘是越来越佩服了,自己明明知道这个理,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去。
黎育清横了两人一眼,这会儿倒是齐心合力了。“所以呢?你们就是要拂妹妹的好意?”
黎育莘求助地向黎育岷望去一眼,结结巴巴地道:“哥哥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觉得”
黎育岷受不了,接下话“有钱能使鬼推磨,二房长辈不在、祖父母不在,那个不知道还要出什么妖蛾子,你身边多留点钱,若要支使下人替你办事也方便些。”
这是黎育岷说过最贴心的话了,努力那么久,终于获得回馈,黎育清满足地扬起满脸笑意。
看得黎育岷碍眼的别开头,低声嘟嚷“炫耀牙齿长得好看吗?”
黎育莘听见了,也笑出满口白牙道:“清儿,四哥哥说的对,我们身边有爷爷奶奶呢,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们才放心不下,你身边还是多留一些银子。”
“这两年宫里赏赐多,我不缺银子的。”
“皇帝的赏赐能眵拿出门卖?你脑子进水了吗?”黎育岷伸手就往她头上敲一记。
黎育清抚着额头,急急解释“没卖没卖,我只兑了几锭元宝,若不是怕那边听到风声、心起贪念,一次只敢兑一点点,哪能只给哥哥们两百两银票傍身。放心,我那里还有一堆花不完的。”
“这样啊,那四哥哥,咱们就收下了,免得清儿唠叨。”黎育莘三两下就被说服。
黎育岷瞪黎育莘一眼,这个没心没肺的傻瓜,就听不出来清儿是想让他们安心?
摊到这个哥哥,算清丫头倒霉,如果是他的妹妹,他哪会舍得让她多动半分脑袋?
他的妹妹想到这四个字,甜滋滋的感觉突地渗进胸怀
黎育清拉住黎育莘的手,细细叮嘱“那些话,清儿说了又说,哥哥一定要牢牢记住,京城花花世界,哥哥千万不能学坏,不能进赌场,不要在外头与人喝酒寻乐,别同人结仇,尤其是赌,十赌九输,闹到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哥哥千千万万要车记在心。四哥哥性子沉稳,想不通的事情一定要同四哥哥多商量商量”
她是真担心,虽然哥哥不在乐梁城、不会在百金赌坊被殴身亡,虽然苏致芬的改变,让她隐约感觉历史的巨轮己经转了方向,可,她还是无法不操心。
“知道、知道,这些话你叮咛十数遍了,你不像我妹妹,倒像我娘。”黎育莘低声抱怨。
黎育岷见了忍不住撇了撇嘴,知道什么叫做人在福中不知福,就像黎育莘这样,他倒愿意有这样一个像娘的妹妹。
黎育清看着两人的表情,轻笑“如果哥哥的性子像四哥哥那样,妹妹何必操这份心。”
她的话,一下两下便梳顺了黎育岷的眉头,他微扬唇角。
“你自己才要处处小心,把你跟那个毒妇留在这里,我们不安心。”黎育莘道。
自从知道那七尺白绫是杨秀萱弄的鬼后,黎育莘和黎育岷一样,对杨秀萱怀恨不已,他口口声声喊杨秀萱毒妇,还言道若非卖祖父母面子,肯定不饶她。
饶不饶过她,不是他们能决定的,黎家这两年有太多事,眼前老太爷无法分身照管四房,但四哥哥说的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循环,善恶承负,没道理坏人一路好运,好人一路艰辛。
“我会小心的。”黎育清点头。
“有事找母亲谈谈,她是个有智慧的女子。”
几次交谈,苏致芬将黎育岷给收服了,他承认她的聪慧不同一般,天底下大概没有几个女子能像她那样,将世情看得如此透澈,只不过,明明就是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丫头,他竟要喊她一声母亲,感觉真奇怪。
黎育岷的好心提醒,黎育清收下了,她感激地望向他说:“我会的。”
黎育岷不习惯这种感激目光,匆匆撂下一句话后便准备离开。
临行前,他对黎育莘说:“该说的话快点交代清楚,祖父还在墨堂等咱们。”
我哪有什么要交代的,只有清儿交代我的分,这几天,我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子啦,四哥,我同你一起去。”语毕,他捏捏妹妹的脸,只说了句“好好照顾自己。”
“嗯。”。黎育清点点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这样的发展算是好的吧?与四哥哥前嫌尽释、建立起交情,两年的努力,终是换得他真心相待,如今有四哥哥在旁盯着哥哥,她可以试着放心。
至于府里祖父狠狠责备过父亲后,父亲又往挽月楼去过几趟,可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在挽月楼里总是待不了多久就被惊吓得匆匆离开。
这话不是她胡乱听来的,而是木槿往挽月楼送东西时亲眼所见。
府里人人传说,爱好美色的四老爷无法忍受相貌丑陋的妻子,还说强摘的果子不甜,那档子事哪能勉强得来?
几次之后,老太爷索性也不理会了,自家儿子重色不重德,身为父亲的能说什么?
都那么大的人了,难不成还能一顿棍棒把他打进洞房里?
至于苏致芬,她安分乖巧,对于长辈之言全然遵守,因此黎育清和黎育莘寄在她名下之事没费半点口舌,她便欣然同意,开宗祠、录名,两兄妹正式成为四房嫡子女。
嫁进黎府两个月,苏致芬不争权夺利,也不争宠喧闹,安安静静地待在她的挽月楼,鲜少与人打交道。
因此老夫人的算盘打不响,让苏致芬接中馈之事无法成立,只好让二房两个嫂嫂担起大任,黎育清在旁协助。
得知此事最开心的莫过于庄氏,权力留在媳妇手上,总比放到四房要好,而且连嫡妻都无法掌权,身为姨娘的杨秀萱就更别提了。
而杨秀萱也为此开心几分,虽然女儿的婚事草草定下,但苏氏比她想象中更好对付,握有四房大权的她,难免会生出几分想象。
苏家老爷在苏致芬嫁进府的第十天过世,黎育莘、黎育清以外孙、外孙女的身分在苏府里里外外张罗,尽心尽力,帮忙许多事,黎育岷也跑进跑出,有乐梁双杰以及黎府的名头,苏府老爷倒也走得风光。
至于那个新姑爷算了,不过是应个卯,有没有出现都没差别。
也因为苏老爷的丧事,苏致芬与黎育清、黎育莘、黎育岷熟稔起来,三人不时进出挽月楼,与她说话谈天。
多次对谈,不知不觉间,他们崇拜起这位四夫人的智慧。
黎育莘说:“本以为咱们家妹妹是个出挑的,女子中要找到这般人才怕是难上加难,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黎育莘是个再护短不过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得苏致芬是怎样特殊。
连黎育岷都暗地里评论,若她是男儿身,乐梁双杰就得换个人了。
当然换下的一定不是他,而是黎育莘。
不管怎样,黎育清同苏致芬成了莫逆之交,她们在外人面前以母女相称,但进了挽月楼,姊姊妹妹胡叫一气,辈分乱成一团,苏致芬有些言论着实大胆,但黎育清细细想过后,又觉得很有道理。
黎育清越来越喜欢往挽月楼去,她想,有这样一位母亲,自己一定会蜕变、会成长,会成为截然不同的女人。
胡思乱想间,只见蒋嬷嬷快步走来,对她低声道:“四房又出事了!”
又出事?那女人怎么就不消停,祖父母即将要远行,家里不能安静一下吗?
黎育清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先别让祖父母知道,免得糟心。”
“知道了,八姑娘。”蒋嬷嬷满意地看一眼黎育清,这丫头懂得心疼祖父母,也不枉费老太爷、老夫人疼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