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奏事处的太监,和军机处的章京,开始大忙特忙起来,积压了四天的各类文书,不是开玩笑的。
军机值庐之中,顾命大臣们,纷纷额手相庆,喜不自胜。端华兴高采烈地嚷嚷着:“老六,还是你这招厉害!就连西边儿那么扎手的一位主,到底还是让你给驯服了。”
这句话,已经迹近大逆不道,但大家高兴之余,都没在意,只有肃顺阴沉着脸,不说话。
“雨亭,怎么了?”载垣拍拍肃顺,“我看你有心事似的。”
“我是有心事,”肃顺点点头,不疾不徐地说,“都象你们这个样子,我看得算算咱们上菜市口的日子了。”
屋内的诸人一时都沉默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事不能算完!”肃顺摇着头说,“这一回是咱们赢了,下一回要是还这样,怎么办?回京以后,要是还这样,又怎么办?”
“雨亭,你的意思是说……”
“趁热打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把规矩给她们两个定下来。”肃顺眼中闪着阴鹜的光,“让她们看折子,原本就是多余的事,以后没有这一说!至于她们手里那两方印......”
众人都把心提起来,不知道他要采取什么样的举措。
“收!”肃顺一挥手,断然道,“交司礼监保管,每次用印,照常记档,知会她们一声就是了。”
即使是肃顺的死党,听了这话,也有惊心动魄的感觉。“御赏”和“同道堂”这两方玉印,是大行皇帝当着满屋大臣亲贵的面,赐给现在的两宫太后的,说收就收,这能成吗?
“雨亭,这……这不成谋反了吗?”怡亲王载垣嚅嗫半晌,终于还是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这不叫谋反!”肃顺理直气壮地说,“顾命大臣,奉保幼主,不能事事被太后掣肘!现在的事,就得咱们说了算,等到将来皇上长大了,自然要归政给他。”
端华也提出了一个疑问:“老六,你说的收,要是她们不肯交,那怎么办?“
“不肯交也得交。”肃顺冷冷地说,“不然我那班粘杆处的侍卫,养来做什么用?”
说来说去,倘若两宫不肯交印,则还是要以武力胁迫,这与谋反,其实也没什么两样了。粘杆处又叫“上虞备用处”,上百名侍卫,平日里只是负责陪着皇帝捉鱼打鸟,没什么正经差事。肃顺把这一支兵抓在手里,恩结义连,赏赐极厚,慢慢变成了他的私兵。
载垣没有肃顺胆子那么大,想一想,还是问道:“要是皇上将来长大了,追究这件事,那怎么办?”
“皇上离亲政,总还有十好几年,将来的事,谁说得准?”肃顺无所谓地说,“先把眼下弄明白了再说。我敢说,如果不按照我的法子来办,一旦让她们两个翻过案来,在座的诸公,到时候想求一个囫囵尸首,亦不可得!”
这句话切中了要害。顾命大臣,负气搁车,断绝两宫太后与外界的联系,若是追究起来,亦可以是掉脑袋的大罪。因此肃顺提出的办法虽然凶狠,终于被众人所接受,只有老实无用的景寿,急得浑身直冒冷汗,自己好端端的一个额驸,被他们拉来充数也就算了,现在又无端卷入了这么一场大逆的案子,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既然定了宗旨,肃顺就开始分派各人的差事,同时决意明天请见两宫,把今天议定的事情,向她们做一个知会。如果她们肯善言善听,也就罢了,如果事有不谐,那就要动武了!
正在这么悄悄商议,一位叫郑锡瀛的军机章京,手里拿着一个奏折的封套,在值芦之外请见。郑锡瀛一向对肃顺巴结得厉害,因此肃顺也不以为意,叫他进来。
“怎么啦?”
“启禀中堂,胜保的兵,已经到了仙浦口。”郑锡瀛愣愣地说,“这是他递上来的折子。”
“什么?”肃顺抢过折子,一把打开,只见黄绫硬裱的折子上,落的是胜保和直隶总督文煜的联衔,而折子正文的九个大字,剜心刺目,映入眼帘。
“恭请皇太后圣躬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