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聊一会,关卓凡看看时机差不多,把准备好的一件礼物拿出来了。
“寅公是崖岸高峻的人,我也不敢以俗物相赠,有一本书,请寅公鉴赏,不知能不能入得了红翰林的眼。”
潘祖荫是个爱书如命的人,也是金石高手,听说有书,眼睛先一亮,及至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翻了两页,便轻呼一声:“这是宋版的《周易注疏》!”
“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关卓凡笑道,“上海人有句话,叫做‘开口洋盘闭口相’,在寅公面前,我不敢卖弄。”
怎么能不好?宋版书以刻印精美,传世极少的缘故,本来就很珍贵,这一部又是特意搜求而来的“浙本”,以皮约纸印成,色白而厚,两面光洁,更是罕见。
“轩帅,这未免太贵重了。”潘祖荫欠身致谢道,“我身为江苏人,还没有谢过轩帅光复故土的恩德,怎么好意思受这样的礼?”
“宝剑赠烈士,既然是这样的东西,自然该落在寅公这样的识家手上才对。”关卓凡亦很客气,又拿出一个封包来,“翰林清苦,国家养士亦不易。这一点八月半的节礼,也要劳烦寅公,代为分派。”
潘祖荫是名士做派,既然已经懂得了他的意思,亦毫不矫揉造作,潇潇洒洒地接了。
“正有不少同僚,在为应付要账的发愁,这一下,大约可以不用跑当铺了。”潘祖荫拱手相谢,“我替他们谢谢轩帅!”
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关卓凡和许庚身,殷殷相送,等到潘祖荫登轿而去,两个人却还谈兴未尽,于是回到花厅,由小福送上热茶,坐着说话。
“潘伯寅也算是结了一个善缘,”许庚身感慨地说,“当初救的不过是一个幕客,现在却已经是赫赫总督,谁想得到?”
“左公大才,亦没有辜负了潘伯寅的厚赞。”关卓凡道,“他的楚军,战力还是挺强的。”
“说起来,左季高用洋兵,还是跟轩军学的。他那支常捷军的统领,德克碑,日意格,都是法国人,底下也有两三百个法兵。”许庚身说道,“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像逸轩你一样,也要练一支新军。”
关卓凡一笑,微微摇头。
“星叔,不瞒你说,这一支新军,也不是那么好练的。”
“哦?除了你上回说的,以西式枪炮装备,西法操练之外,不知还有什么不易之处?”
“唔,这个,”关卓凡略作沉吟,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是有两点,颇为不易。一是练兵的对手,二是练兵的地方。”
“怎么叫做练兵的对手?”
“一支强兵,单靠练,怕还不成,非得有实战的机会不可。所以说,要有练兵的对手。”
“长毛不就是对手?”
“长毛不足平。”关卓凡微笑着说道。
许庚身吓了一跳——长毛已经不放在眼里了,难道说,还要跟洋人开仗不成?
“逸轩,”虽然是在关卓凡的府里,许庚身还是不由压低了声音,“难道是拿英兵法兵来做对手?”
“英法太强,”关卓凡摇摇头,“打不过。”
那又是什么意思?许庚身惊疑不定地看着关卓凡,想一想,问下一个。
“练兵的地方,又是怎么说?”
“轩军分驻江苏各处,入目皆是繁华之所,依傍大城,心有旁骛,怎么能静下心来好好练兵?”关卓凡目光炯炯地看着许庚身,“何况军中习气,星叔有什么不知道的?天天以名号、职衔、位子这些东西为念,官场酬酢,人情往来,又怎能好好练兵?轩军现在还好,可是日子一长,亦难保不会沾染上这样的习气。”
“这是实情,”许庚身叹了一口气,“可是又能怎么办?”
“非换个地方不可!”关卓凡轻声说道。
果然是要换个地方了。到了第三天上,便有惊人的消息传来——美国驻华公使蒲安臣,向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首席王大臣奕??,正式递交了《请准华尔等募义勇赴美平乱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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