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大奶奶三奶奶那样的人,她们跟拴住家的那样的妇人能坐在一起拉家常吗?”
金双摇头,“不能。”
“是啊!咱们明白这样的道理,她们也知道这样的道理。别看她们看似粗鄙,可人情往来这些事情,那可是精明的很。咱们若是带着东西上门,胡拉巴拉的,她们反而被唬住了。况且,咱也不知道,哪些人愿意跟咱们来往,哪些人不愿意跟咱们来往。明儿你们去请人,必不可能人人都来。若是能来一半,那也是老太太这些年积攒下的恩德。有那推脱不来的,不要强求,也不要说难听的话。只把礼物放下,客客气气的便是。但回来,这家人得记住了,以后应对,须得小心。”
金双一一记下来了,一路上,又在心里思量了一回,两人回家赶紧叫人准备出门要带的礼,以及明天待客要用的东西不提。
却说四爷送了林千鹤送到过了镇子十里地的留客亭,郎舅二人这才作别。之前大房的人只将人送到镇子上,就客气的离开了。人有远近亲疏,这也不算是错的。
这会子只剩下自己人了。难得的不打眼的出来一趟,四爷也把沿途的村镇看了看,又带着人朝回走。大雪过后,路还是不好走。如今用的都是雪橇,这玩意稍微快了那么一些。几个孩子藏在被子里不露头,真冷的太邪乎了,鼻毛都冻住了。
三爷就缩脖子,跟四爷道:“要知道有一天会回老家来,当年爹就不该瞒着咱们。往年祭祖啥的,哥几个轮换着回来一回,如今也不知道这般尴尬。”
四爷没理这些牢骚,只问他说:“最近见过家里的佃户了?”
“还没顾得上有事拿不准正想跟你和老太太商量。”他冻得鼻尖都是红的,眼泪不时的就下来了,那是鼻子酸引起的。
四爷点头,示意他说。
“明年,我想把租子往低的调一调,我算了一下,若是收三成租子,咱家是够吃用的。”三爷皱眉,“便是咱们不主动提,未必没有人动歪心思,打着咱们是犯官的名义只说不敢种咱们的地一个不种,别人便都不敢种。莫不如主动降下去,咱们求的是个‘稳’,多收还是少收点租子,反倒在其次。”
四爷倒是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三哥说的是。这事我应了,老太太要问,自有我去回话。三哥只管做主便是了。”
三爷立马腰背也直了,人也精神了,“回头就去说话。”
进了镇子,打眼就看到大房的金孝从一家饭庄里出来,含笑在路边等着。四爷也笑着打算去应对,却不想对面的茶铺里,帘子掀开露出个身影,这身影跟四爷对视了一眼,转眼又退了进去。
四爷不动声色,停下跟金孝寒暄,然后把三爷和几个孩子托付给他,“麻烦给送回庄子上去,我还有点事要办。”
金孝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倒是不客气。便点头应承,“尽管放心,保准好好的送回去。”只二里地,站在镇子远眺,都能看见村口,却不知道他故意说这个话是几个意思。
金逸跟着四爷,没跟着一起走。三爷想问,但对四爷眼神一对上,就不再言语。叫了金孝就走,“也是四弟太小心,还得麻烦二哥哥”
琨哥儿看他爹,四爷摆手,他便不动地方,但一路上都特别小心,这还有两弟弟跟着呢。
等一队人出了镇子,金逸才道:“爹,去哪?”
四爷没避讳人,直接进了茶叶铺子,掌柜的是个面熟的,以前在顺王府见过,“王掌柜?”
王掌柜也一脸的喜色,“四爷。您楼上请。”
之前四爷看见的是李诚身边伺候的小厮,他以为是李诚打发人来了,谁知道上了二楼便愣住了,“你怎么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诚。
李诚上下打量四爷:“瞧着还好,可还适应。”
四爷点头,“一切都好。”他左右看看,“你这出京的事叫人知道了,可了不得。”
李诚看了金逸一眼,四爷就道:“收下的义子,不是外人。”说着,就告诉金逸,“见过你李二叔。”
金逸并不知道这个李二叔是谁,但还是郑重的跪下磕头见礼。能从京城出来见自家爹爹的,那一定是非常亲近的关系。
李诚点头,失笑,“倒也机灵。”原本打算摸个金元宝出来赏人的,这会子倒是不成了,顺手摘了身上的玉佩递过去,“拿着玩吧。”
金逸看四爷,四爷点头,他这才收起来,领受了。却也没在二楼守着,只道:“儿子给爹爹和叔父煮茶去。”
从二楼退下去,却守在台阶上,不肯动地方。
李诚在二楼朝下看了一眼,先满意了三分,“这才几天,就找了这个机灵鬼来。”
四爷坐在炭盆边烤火:“几时来的?”
“昨儿才到,正说怎么跟你见一面,就见你送你小舅子出城”李诚坐在四爷对面,“我是不得不出来一趟有件事我得叫你知道大皇子他自你们出京,便出事了。跟着骑射师傅骑马,不知怎么的马便惊了人从马上摔下来,当时就昏迷不醒。太医诊治,言说损了脊椎骨,只怕这辈子站不起来了”
四爷皱眉:“人人都以为是许时忠所为?”
李诚点头,“当年金二哥还在世之时,咱们也跟许时忠多有往来。你虽跟许时思不对付,但是对这个姐夫还是尊重有加,他对你这个小舅子,也颇为照顾。难道在你看来,许时忠便是这样的人。谁都知道他有不臣之心,可如今菜市口被斩杀的朝臣及其家眷的血还未干,正是要稳定朝局的时候,他疯了才会干出这样的事。因此,我是不信的。”
四爷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皇上除了皇长子之后,其他的皇子都夭折了。只这一根独苗,不管皇上的身体有没有恙,他都不可能对这根独苗动手。”
李诚又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就怕宗室里还有人参与其中若是那样,顺王府必然会被卷入其中。”
四爷就沉吟,随即便道:“正好,有个人我不知道怎么送到京里去。你总是要回的,顺利捎回去吧,捎给许时忠。”
“谁?”把谁捎给许时忠。
“文氏。”四爷没有瞒着,直接就说了。
嗯?
李诚不解:“何意?”
文氏的事瞒也瞒不住,他有没想瞒着李诚,把从文氏里知道的事都给说了,“因是文氏的一面之词,我无从判断其真假。如今,大皇子出事,她这个母亲对许时忠有大用。”
可你为何要对许时忠示好呢?
四爷看了李诚一眼:“那你觉得,皇上、许时忠、还有你猜疑的存在的第三方,哪一方暂时是占着优势的?”
李诚沉吟,看着被四爷摆在桌上的几个茶杯,“宫里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皇上肯定是暂时不能出来,他在许时忠之下。我猜测的第三方不敢冒头,其势也不大。况且,他们一上来就拿大皇子开刀,既得罪了陛下,又惹怒了许时忠。便是陛下暂时不会对这一方如何,但他却深知不是许时忠下的手。陛下在宫里宫外的人不多,但要真要给对方为难,对方便也会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许时忠占着‘监国’二字,连父王都得退避一二。”
“这便是了。”四爷就道,“许时忠杀了那么些人,只金家全身而退。许时忠再多不是,他是我姐夫,我外甥女我得顾着。况且,文氏信许时忠,多过信陛下。放她回京,以她的聪明,她不会跟许时忠交恶。与其叫她在中间,以报恩还债的面目给金家周旋,那倒不如,我打着长姐和外甥女的旗号跟他缓和关系。再退一万步讲,你会发现,任何事都绕不开此人的时候,那你为什么要绕着他呢?缓和关系,亲近关系,不等于阿谀。这话你很可以说给顺王和世子听,万事只想着‘监国’二字便可。”
李诚一时间脑子转的飞快,“陛下会故意将大皇子的事推到许时忠的身上,许时忠为了避开嫌疑,会助第三方将战火引到宗室。皇上身体不好,大皇子如今又这样,那谁得利?自然是宗室,所以,宗室也有人有这个嫌疑,而顺王府首当其冲。逃避无用,那便的积极参与。你让我带文氏这个大皇子的亲生母亲回去,交给陛下,是跟陛下表明顺王府的清白。可想要交给陛下,我们连皇宫也进不去,还得先交给许时忠。这个道理文氏明白,你也明白。所以,文氏必然会跟许时忠交好,而你没道理跟他不交好你们跟他之间,只是因为金大人跟他之间因政见不合有矛盾,并不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对的!政敌不是仇敌。政敌这种东西,今儿可为敌,明日便可为友。不必交换什么真心,可用便行。
李诚顿悟了,“我将文氏带回去给皇上,只说交给皇上,但至于许时忠怎么想这就跟我无关了。但我只管交人,不跟他纠缠,又有文氏不跟他交恶的态度,他必然以为我们并没有跟他为敌的心思。便是将来万一皇上问起来父王只推到许时忠和文氏身上便可,顺王府又有何错?”
四爷点头:“如今朝局很有些扑朔,顺王府很不必掺和。你一路走来,沿途也看了。除了山匪出没,一路也都太太平平。之前我有一封信,是叫内弟寄出去给许时忠的。如今你来了倒是好,你亲手交给他,不必忌讳你跟我有来往的事。”
李诚眼睛一亮,如此也好。他在京城能松口气,金四在这里也能有个喘气的机会。
他指了指一边的桌子,叫四爷去写信。他自己则站过去,给四爷研磨,“你这个主意还有一个好处,之前没打算告诉你,怕你知道了要恼怒。如今知道了倒也不怕”
四爷坐在桌子前,一边提笔,一边叫他说。
李诚低声道:“之前你被许时思那混蛋差点弄死,这事我便记在心里了。私下叫人盯着那货,他的行踪我是尽知的。原本不过是想着,他要是真对你不利,我也好提前知道消息给你送信。却不想却叫我查出了一桩恶心事。”
四爷手下没停,李诚一边看着四爷写的内容,一边往下道:“许时思这混蛋在脂粉巷养了好几个女人,我也借口喝多了找机会在楼上看见过那几个女人,你猜这些女人都长的像谁?”
四爷的笔稍微顿了顿,“文氏?”
李诚惊讶了:“这事你知道?”
四爷摇头:“之前不知。但现在你提这事,怕是知道文氏不是二哥的女人,故而才说出来的。”
李诚点头:“这事我心里恼的不行,总想着弄个人不知鬼不觉得法子,将他一把给摁死。许时忠是许时忠,许时思是许时思,只要暂时不叫许时忠知道是咱们弄死了那个玩意那他这死便也就死了文氏一旦送去,那就有好戏看了。”
四爷把这事记在心里,回去叫她去见见文氏,该告诉她的总要告诉她的。
是不是能借她的手除掉这个祸患,那是后话。
这会子只用心把这封信写完。李诚摸着鼻子看这封信,怎么说呢?这信上的语气,像是自己跟自家哥哥说话的语气,那种阴阳怪气,各种的不服欠揍在信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什么不敢高攀称呼姐夫,如今许大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家姐福薄无子,正该许大人令聘高官之女云云。
李诚心说,原配的娘家还把着许时忠续弦之事,虽说以金家的情况,他很不必理会。但若是加上当年他父丧母亡,是他的老师将爱女嫁给他,给他撑腰做主,叫他能在族人环伺中立足,那金家是出了大力的,他试着把金家撇开试试,不得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了。
再往下看,又是关心外甥女的,说什么若是后母不慈,叔婶欺负,叫许时忠只管将外甥女送回金家。金家虽沿路被追杀,但好歹还有太|祖所赐祖地,总少不了孩子一碗饭吃。
这个祖地李诚都不知道。想来许时忠也未必知道。
能被这么大拉拉的说出来的地方,那必是不怕收回去的。这是不是说,太|祖还给金家留下别的什么东西了。许时忠他自己得掂量掂量才是。
接下来四爷又说了:之前听闻父母大人要叫金家北迁移民,颇为惶恐。皇上下旨叫我们回祖籍,父母官却另有命令敢问,没有皇上的旨意金家是否能随意的离开?若是可离,是否能留一房人看守太|祖所赐陵地和祖地?若是能留,可否留大房。
又写了大房父子身体不好,恐不到北地便一命呜呼。请求留在祖地,以便咽气之后好安葬的。
李诚心说,这个县令是哪个傻子来着,这一封信过去他还有的命活?
别人不知道这封信的力道,但是他只知道的。只要他想达到某种目的,他不会跟哥哥撒泼打滚的要,相反,他是阴阳怪气的各种顶撞,还不小心把自己受的委屈露给他看看。
可每次,这么一闹腾完,想要的都能得到。
一如现在的金老四,很多话,金老大人作为老师,作为老丈人,不能跟学生跟女婿低头,但是金老四作为小的,作为小舅子,是完全可以跟姐夫阴阳怪气的。
这种低头又嘴硬的不承认低头,看似不亲近,却又亲近的示好求助,许时忠他必吃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