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汇慈庵了缘师太跟咱们家很有些交情,回头我给她捎信儿,你过去住几日,庵堂里月月总有妇人去求神佛消除病患灾厄,你去多上几次手,多见识见识,是比关在家里背书强。去吧!那边给了回信儿,我就送你过去”
久儿眼睛亮晶晶的,“我会整理病案,回来给娘看。”说着,就行礼退了下去。
英姐儿便笑,“大舅请的先生不是已经到了吗?我估摸最近也要进学了。久儿不跟着学刺绣,学礼仪规矩吗?”
“刺绣这种东西,有人学了是为了锦上添花,有人学了是为了谋生求存的久儿有医术傍身,不需要在这些事上费心思。那丫头身上的小零碎,没有一件是她自己做的。给府里的丫头婆子瞧病,不要钱,但这些绣品从来也没断过。人嘛不一定非得学精学会,只要擅长一样,就不错了,贪多嚼不烂嘛至于规矩,大面上糊弄过去就行了,太守着规矩了,就把好好的良才给毁了”
“那我愿意来跟着学规矩!”英姐儿马上接了一句。
林雨桐就笑,“你啊是得跟着舞儿和柳儿学规矩的。你跟其他三个可不一样!”
啊?
“舞儿柳儿要学规矩?”英姐儿讶异,“您不是之前说,不需学规矩的吗?”
这得分人呀!
“舞儿柳儿自己给自己先背上了规矩,可她们心里的规矩,都是她们自以为的规矩,再不好好教,就走偏道了。”林雨桐点了点英姐儿,“就跟你一样容易走偏道儿”
英姐儿一愣,不由的小心打量小舅母的神色,不知道她这话是不是意有所指。
她像是随意的问道:“我哪有走错道了?”
林雨桐只轻笑一声,“走错道的人从来不知道自己走错道了可往往是走远了,发现走错的时候已经晚了”
英姐儿心里咯噔一下,这话不正跟自己眼前的处境一模一样吗?
她想追问一句:“若是走错了怎么办?”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法说出来。小舅母很聪明,很精明,她能知一而晓十,万一她开口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自己有点应该怎么回答呢?难道要说,我是先知我知道未来将要发生什么这太扯了!重生,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秘密。便是至亲如父亲,也是绝对不能透漏的。
于是,她便笑了一声,“我娘说,错了没事只要及时改正就好”我已经知道我错在哪里了,自己就像是刻舟求剑的人,知道得用变化的目光看人,那就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更何况,佛家还说,回头是岸呢!只要我想回头,那就总有岸的吧。”
说着,不等林雨桐说话,她就起身福了福身,“我去找表姐表妹玩小舅母,我晚上在这边吃饭,想吃小酥肉”
“好!给你做。”林雨桐没留人,看着她去了。
她不是个真正的孩子,若是孩子还能教。她是个成年人,比成年还成年的人,这样的人性子定格,上辈子一定经历的多了,心有执念。再有,对重新这样的机缘,她不敢叫人知道,这样的心态林雨桐能感同身受。因此,更没有勉强。人家都说了,她知道错了,且在改正错误,也想着回头总有岸的事,你还要说啥呢。
她最近没时间关注这事,因为岑家要回南边去。跟岑家的亲事,最好是在岑家夫妻在京城的时候能尽快的定下来。
要保媒,林雨桐请了路六爻家隔壁那个参将的太太,也算是给路六爻一个面子。请了这位太太去顺王府提亲。这是跟顺王家拉上关系的机会,那边特别积极。那家的女人也能说会道,说话有分寸,又不惹人厌烦。这主要是为了替两家来回传个话的。而为了表示郑重,四爷还请了另外两个媒人,一个是贺家的老太爷,一个就是许时忠。
贺家不能推辞,莫说这是金家的事,就单轮跟金家是姻亲,这事也得管。
这老爷子见四爷亲自登门了,心里就一动,“不知道还请了何人?”
四爷就说了:“我大姐夫,他是孩子的姑父,也就劳动外人了。”
一件私事,愣是将朝中两党拉在一块,去的又是顺王府提亲。这算是把朝中的三股子势力朝一根绳上在拧,告诉上下一众人等,叫大家都看看:朝中诸公,好着呢。
“难为你了!”贺老爷子一叹,“便是金老大人身体康健,能做到的也就是如此了。”
从贺家出来,四爷又去了一趟许时忠那里,把事情这么一说。许时忠还可惜,“亲事定的好!你说要不是朝中局势如此亲上做亲也未尝不可英姐儿现在都成了我的心事了”
说着又问:“琨哥儿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也是做父亲的人了,这差事你是不是得用点心了。真要叫他继续念书明年考恩科呀!”
“先试试吧!”四爷表示并不着急,“若真是考的不理想,再说以后的话。家里有瑞哥儿呢,他着急奔着出去当差,终归是急切了些。”
想的是真多!
话说到这里了,许时忠就道,“老师病的也沉,我也问过太医了,一个个的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看来,也就那样了!家里的爵位是不是上个折子,你跟宜安要是没什么意见,我看就叫老大承了吧!”
四爷就以小舅子的身份,跟许时忠坦诚相待,“二哥那边就不用问了,他呢?要么战死,要么回来自然少不了爵位家里呢,我跟三哥也找大哥提了可大哥呢,说不急,他主要吧,是怕我们搬出去。大房的情况姐夫也知道。主子三个,瑞哥儿身子看着还行,但媳妇一直也没动静如今爵位是老爷子的,儿子跟着老子住,天经地义。可要换了哥哥,你说,我们这何去何从。估计大哥也是怕我出门尴尬!”
现在能说是侯府的四爷,将来大哥承爵了,他是谁?
“他的一番心意,我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说,他便说我是一心抛下他要出去过日子,我是进不得退不得。”
许时忠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沉默了良久才叹,“老师好福气!别人家都是兄弟阋墙,为了爵位争的头破血流的你们倒是好,兄弟们一个比一个谦让,宁肯为对方多想几分,也不愿意多占一分难得啊!”
金匡和徐氏那样的爹妈,怎么就养出这么几个孩子的。便是平安,那也是难得心术端正的女人。
“那倒是也罢了。”这个话题许时忠到此就打住了。
他这边不说了,四爷却有话要说。老太太交给他的地图他根据记忆重新画了一遍,然后再三的找老太太核实过之后,现在拿了出来,“大姐夫,这是金家最后的东西了二哥的成败就着落在这个上面了”他往前推了推,“请大姐夫交给二哥,他知道怎么做。”
什么东西?
许时忠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地图,“这是?”
“老太太在老家经营了大半辈子,左右的财富都在这里了。”四爷又拿出一把钥匙递过去,“这些东西藏着,永远是死的。给二哥用了,用在战备上,救下来的人命,保住的江山社稷却是活的,值得!”
许时忠的手不由的一抖,一个徐家藏了多少他大致有数,跟徐家不相上下的金家,这得藏着多少。
可是今儿老四将这些东西全部托付到自己的手里。
“你就真的这么信得过我?”许时忠合上地图,面色有些复杂,“我曾经差点要了金家的命”
“大姐夫”四爷一把摁住许时忠,“对别人我得避讳着些,对你用不上。那人是你的老师,是你的岳父,是我的父亲。他那人对你和我的意义没多大的区别。我无法非议他,就像是你也无法非议他也一样。只凭他做的,你当时做的其实并没有错。况且,如今国难当头,不论任何人,发生过何种的嫌隙,此时都当摈弃才是。”
家中的事是如此,朝中的事更是如此。
许时忠眼里若有所思,然后拍了拍四爷的肩膀。
“好!好!很好!”李昭拿着手里许时忠递上来的东西,然后又问,“到底有多少,可问了?”
许时忠将东西重新拿回来,“金家作为最后底牌的东西,不会令人失望的。我就是来问问你金家如此这般,可以说是为朝中大人做出典范陛下是不是该有所奖励才好!”
李昭靠在软枕上没急着说话,“如今太子监国你觉得朕下旨合适?”
可叫太子下旨也不对!
谁不知道金家是太子一党。本来金家做的是好事,叫太子这么一奖,别人不知道到底是多少数目,岂不是叫自己这边的人心生不满。
许时忠看着李昭半晌:“李昭,有时候我甚至都在想,我这般坚持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李昭刷的一下睁开眼睛,“这话是何意?”
许时忠露出几分苦笑,“在很多人眼里,我现在所作所为,为的是我手中的权利可真一心只为权利,我早杀了你了我没有那么做,如今为了稳定大局,做的都是维护你李家王朝的事一切的一切,都是维护你们的皇权是!我本意不是如此!你是你,天下是天下!你只能代表你,可这天下,是天下的天下我不能因为对你的恨而负了这天下这是我的想法可更多的人,还是会把这天下和你,和你的儿子联系在一起,忠于江山社稷,忠于大周子民,便是忠于你,忠于太子要真是这般的忠于你你值得吗?金家老四拿过来的东西,意味着什么,我不信你不明白。他舍弃的是什么,他金家舍弃的是什么你比别人都清楚可你却连一个爵位一个封赏都舍不得!你要知道,只有明君才出贤臣”
“可只有昏君,才出忠臣。”李昭看他,“他金家忠,那我就是昏君吗?”
许时忠摇摇头,“你的肚量太小了!你知道吗?我觉得老师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成为帝师,然后再不知不觉中教坏你你有手段,你也有心机甚至连帝王之术,也曾隐晦的教过你可他只教了你诡谲之道,却独独不曾教你煌煌正道”
“因为他将这些大道都留给了他的儿子!”李昭长叹一声,“一个老师要想毁掉一个学生,那是最轻而易举的事了。是!朕不避讳朕的缺点但是你要让朕叫他到底都背负一个忠臣的名声叫他的儿子们享受尊荣富贵对不住,朕还真就做不到!”
“就算做给天下人看,委屈一下能如何?况且,他已经垂垂老矣你跟一个要死的人这么较劲,有意思吗?”许时忠转身端了盛放着笔墨纸砚的托盘,“我知道你能写,写吧!下旨!褒奖!哪怕没有什么赏赐,口头夸一句总是应该的”
李昭盯着许时忠的眼睛,抬起胳膊,就见他胳膊轻轻一拂,哐当一声,连托盘带托盘里的东西,都砸在地上。
等在外面的文氏顾不得其他,只怕两人又起了争执,许时忠再伤了李昭,急切的冲了进来。
冲进来就看见,许时忠站在李昭的床边,一脸寒霜的看着俯视着床上的李昭。李昭则扬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许时忠,眼里带着几分挑衅的笑意。床边碎瓷片墨汁飞溅的到处都是,“这是怎么了?又为什么吵起来?”她拉开许时忠,“许大人,这是陛下!”
许时忠没看文氏,冷笑道:“他要不是陛下,我早就揍他了!为了这个天下,受委屈的人何止千万怎么就独独他受不得委屈了!我这所有的坚持,到了最后,只怕会是一场笑话!一场最大的笑话!”
文氏不解其意,还要再问,许时忠却拂袖而去,文氏追出去,却又怎么追的上。她在外面叫了守在门口的太监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端端的就吵起来了。”
这太监一抹头上的汗,小心的朝里看了一眼,这才一五一十的将里面争执的内容原模原样的学了一遍。
五月天了,文氏本是有些毛毛热的,这会子,身上沾衣的天气里,却犹如当头被泼了一头的冷水,从头凉到脚,从外到里,凉的透透的。
她缓缓的闭上眼睛,身形晃了晃。太监赶紧一把扶住,“娘娘保重!如今,也就您能劝动陛下一二”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奴婢家也在辽东,虽是打小被爹妈卖了,可奴婢这心里并不恨!奴婢是家里的老大,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一家子总得活下去吧。奴婢不敢想,若是鞑子进了关,家里会遭遇什么奴婢不知道金老大人做过什么但此刻,奴婢感激金家,感激金家二爷在边关守着,感激金家四爷不曾藏私,一心只为了少叫生灵受涂炭娘娘,劝劝陛下吧,什么都能丢,就人心不能丢。心若寒了,什么也换不回来了!”
是啊!心若寒了,什么都换不回来了。
文氏一步一步的走进去,“刚才那奴婢的话你也听到了?”
李昭看文氏,“妖言惑众,打死也不为过!”
文氏摇摇头,“那不是妖言!金家的东西给出来了,为了叫上下一心,为了叫边关军心稳如泰山,金家于将士共进退的事就不能瞒着,这是激励民心,激励军心的大事许时忠来告诉你,就是叫你和这么多人站在一起,只要和这么多人站在一起了,你才是王,才是皇否则,你是什么?”
可惜,他的苦心你没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