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男女(2)
夏天的上午, 太阳光烈的刺眼。
刚才那人是从自家的院子里出去的,门面房的侧面, 正好是家里通往门口的过道。那么这人就是从自家的楼上出租屋里出去的。刚才看到的是侧脸, 这会子追出来,看到的是后脑勺。侧脸像, 后脑勺换个人却分不清楚了。
她朝对方喊了一声:“前面的”
前面的好几个人回过头来, 桐桐却只看那个穿着牛仔裤, 白色t恤的小伙子。
小伙子带着一副黑框眼镜, 瘦瘦弱弱的, 斯斯文文的, 眼镜片反光, 看不清楚眼神, 林雨桐继续朝前了两步,对方却疾步走了过来。一看这走路的姿态对了!
就是你了!
人还没到跟前呢,齐芬芳从诊所追出来, 本来要说什么的, 这会子也顾不上了,“尹振,房租该交了啊!上个月就欠着呢, 这个月还想欠着?一共一百六, 今晚十点前给我送过来我就在诊所”
也就是一个月八十块钱。
得!一定是这楼里那种一点光线都不见的屋子,也就是五六个平米大,放张床和杂物就占满的地方。住这样的地方竟然欠了两个月的房租这原身可够惨的。
四爷一下子就僵住了:被人催房租,第一次哟。
林雨桐摸衣服兜:“他昨晚给我了我这不是见他过去了就问问他是哪两个月的, 别给弄差了”
给你了?
齐芬芳看她:“啥时候给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雨桐将兜里的钱塞给她,“你洗澡去了,我出来上厕所,他正好找你,我就把钱收了,原本说等你洗好我就给你,谁知道躺下就睡着了,起来也没想起来,看见他了才反应过来”
齐芬芳把钱收了,“你看你医院的事怎么处理,家里的收租这些事你少插手。”
林雨桐:“”那一百六是昨晚跟今儿早上挣的。
齐芬芳拿着钱往里面去,一边走还一边嘱咐,“你是不是请假了?那就别瞎跑,你爸马上回来,回来把你的事情给我说清楚”她天生一副冷面孔,眉角眼梢带着几分煞气,语气也是硬邦邦的,跟谁说话都那样。
人进去了,四爷才过来,看着桐桐笑。
啥情况这是?
两人跟做贼似得挪步到阴凉的地方,相互交换情报。
四爷现在这个原身,叫尹振。苍山大学市场营销专业的本科毕业生。因着高考连着复读了三年,因此,大学毕业了,也二十七了。家里是本省的,老家农村,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弟弟。爹妈靠种地供出个大学生来,可大学毕业,才发现这个专业,好找工作是真的,但找不到好工作也是真的。这个行业太残酷,开始干,底薪没有,就是靠业绩。但刚入职场,每天的生活都不知道着落在哪里,他本人又内向安静,因此,不敢干这样的专业。于是,找了个网吧,做网管。好歹月底的时候,是有工资结的。大夏天的,晚上呆在网吧,比出租屋凉快多了。
本来是没想着租房子,这不是毕业了,女朋友专科,学旅游导游的,也已经毕业了嘛。想着女朋友会住过来,这才租了房子。谁知道女朋友一去不回头,这小子昨晚一个人喝了点酒,屋里不透风不透光又是顶层,屋里太热了,八成是中暑了因此上,天要亮不亮的时候,换成四爷了。
四爷脑子里的东西给理顺了,把身上收拾干净,这才出门。他兜里拢共也就五十七块钱,这钱要撑到月底发工资,然后才能交房租,再之后才是想着怎么活下去。
也是惨惨的应届毕业生一枚。
现在怎么办?
先吃饭,林雨桐将身上剩下的一百多块钱先给他,“你先拿着”
话没说完呢,一边就有人呵斥,“干嘛呢?”
站在那边的是个穿着大裤衩大汗衫,然后将汗衫撩起来,露出肥肥的肚子的五十岁往上的男人。脸上横肉遍布,瞪着眼睛,像是要跟谁干上一架。手上一把折扇扇着,脚上那夹板拖鞋穿着,脚上和脚腕下面都沾着土。
此人就是林忍让。
这长相,瞧着也不忍让呀。
林雨桐看过去,“叫他捎带的帮我买个东西,我对计算机不太懂。办公室那边那个出了点故障”
哦!
林忍让防贼似得看了四爷一眼,然后脸上的表情缓和多了。这小子以前都是畏畏缩缩的,见了人也是溜边走的。没钱就没钱,小孩子家家的,出门在外,谁还没点难处?但没钱你好好说呀,或是手脚勤快点,见人热情点也行呀。进出都跟贼似得,叫人瞧不上。不过这回,倒是瞧着有点模样了。
但有模样也不行呀!自家二闺女那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
四个闺女没儿子,老二老三也没怎么管,这俩倒是出息了。老三那是跟家里左右亲不起来,想留在家里养老估计也是没戏。只老二,医学院硕士,能留在医院,哪怕是合同工呢,咱家指着你挣钱吗?想要的就是那份体面。这村里的相亲,街坊邻里,朋友故旧的,但凡去好医院,那一定得先是省一。他现在逢人就说,“去了就去急诊找我家桐桐叫她带着你去”如今不想干了?
别人不说你是不想干了,只会以为是你干不下去了,人家不要你了。
这哪行呀?!
上了八年,把自己耽搁到三十了,回来就在诊所里混日子呀?
哼!
“回家!”他恶声恶气的,“回家再收拾你!”
桐桐跟四爷对视了一眼,传达了一个信息:稍后网吧见。
然后四爷转身带着桐桐为数不多的钱,先找个凉快的地方填饱肚子再说吧。
桐桐呢,则跟着林忍让往家走。
药店的门开着,侧门挂着纱帘。从始至终,林雨苗都没抬头。她就跟没听见似得,低头玩她的手机呢,也不知道跟谁在手机上热聊呢。可可被林阳带去补习班了,晚上林阳回来的时候,再带着可可一起回来。
林忍让吆喝:“每看见老子回来了?不知道泡杯茶呀!”
林雨苗顺手拿起边上垂着的耳机,往耳朵上一塞,继续她的,表示:我没听见。
林忍让在侧门口站了半分钟,才气道:“我是欠了你的还是该了你的?”
林雨苗蹭的一下将耳机拿下来,“你说你是欠了我的还是该了我的?怎么?看我在家不顺眼了不顺眼我就走,我还就不在家里呆着了。”
林忍让气的刚要说话,齐芬芳从诊所侧门出来,“忍让!”
林忍让把到口的话愣是给吞下去了,“喊什么?老子又不聋!”然后一边往里走一边嘀咕,“败家娘们生了一群败家”
还剩下‘娘们’两个字,他愣是没说,大概也觉得用娘们这样的话说亲闺女不怎么好听。
气没撒出去,林忍让回头瞪老二,“你给老子进来,好好说你的事。”
进了屋子,空调打开,屋子里马上就凉快了起来。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家里那不知道什么年月弄的木头沙发上,呼哧呼哧的扇着扇子,“咋的了?人家不要你了?”
“没!”林雨桐也坐下,决定耐心的着点,“过几天签合同但是合同工的话,一个月也就是三千来块钱这些钱”
“这些钱是不够你吃还是不够你花”那边直接怼了一句。
“不够吃也不够用花。”林雨桐坦然的看着他,“您说怎么办?”
“咱家缺你那份工资?”林忍让也算是耐着性子,再跟老二好好说话。
“咱家不缺我那份工资,但是我缺啊!”林雨桐坦诚的摆手,“我是真不够话。”
“你给我算算你一个月三千,都准备怎么花?”如果不是齐芬芳拦着,他都得拍桌子。
林雨桐就给他算,“您知道一件穿的出去的衣服,得多少钱吗?不要好牌子的,就是稍微算是品牌店里打折款,三千配不齐一身衣裳”
“你穿白大褂的,里面穿什么不一样?”林忍让有些气虚,“平时有两身替换的好衣裳就行了。需要了就跟你妈要,只要你在医院继续干这钱老子给你出”
比起没名气的时候那赚钱速度,好像还是家里补贴来钱更快点吧。
林雨桐尽量忍着啃老的心思,继续加砝码,“这要是赶上同事聚会,我们这种刚入职的,您觉得不争着买单合适?一个月只轮上一回,小一千就没了。这还不是上好馆子吃。”
嗯!正常的人际交往,得掏钱。
林雨桐掰着指头又算,“同事间婚丧嫁娶孩子满月老人生病去世一个月不多算,五百上下浮动。”
嗯!得有。在单位上,不能不合群。
“还剩下一千来块钱,我得吃饭吧。还不能吃好的这钱勉强够。像是我买化妆品还有日杂的钱,只怕还是没有。”
这又得两千往里搭。
感情你一个月挣三千,老子每月得给你五千,你才能在大单位干下去?
林雨桐摊手,“医院离家还挺远,我是出去住呢?还是在家住?要是出去住,得租房。要是回家住,我得有一辆代步车,哪怕是二手的呢”
所以,这一开口,算上考驾照带买车的钱,算下来好几万。
“也就是从现在到年底,老子得先搭给你十万,对吧?”林忍让在二十三度的空调屋里,气的汗直往下流。
“也不用这么多,我可以住宿舍,可以在医院附近租民房,也可以租个地下室,衣服也能买那种运动品牌的,一两千一身的所以,不多要,您给我五万,今年就这么着车就不用买了。替您省一半!”
嘿!
林忍让再也忍不住了,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人家那些在医院熬着的”
“那是人家愿意,人家没有更好的选择”林雨桐趁机道,“所以,我觉得要挣的够我话,还得我出来自己干”
放屁!
这大学上的时间长也不好,成书呆子了,“你以为外面是那么好混的?你说你会看病人家就信你会看病了轻狂!你挣三千,老子每月再给你补贴三千,补贴你三年车车老子自己买一辆,借给你用可以,但是那得是在老子名下还有,在医院给我找个对象,得是博士博士后毕业的一定得把周安民那小王八犊子给比下去”
周安民是林雨苗的前夫,年纪要比林雨苗大个四五岁,也是医学院毕业的,家里的药店能开下去,没有有医师执照的人不行。周安民在这方面是帮了林雨苗,当然,两人之间有孩子,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事就这么办成了。
林雨苗是姐妹几个长的最好的,养的也娇气。姑娘家来个例假,回回肚子疼。本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头一个闺女嘛,又长的那般的可人意,孩子不舒服,大人就说去医院瞧瞧。可巧了,周安民就是个妇科大夫。那时候周安民也是大学刚毕业,长的斯文俊秀,又有耐心。他家是山里的在城里立足不易,刚好林雨苗又特瞧得上周安民,主动追人家。再加上,那时候确实是传,这边村子要拆迁分房云云林家看上了周安民的个人条件,周安民看上了林家有房,于是两人结婚,甚至林家要求入赘,他都答应了。当时招赘了这么个女婿,林忍让给了周家八万块钱。可不是一笔小钱。
谁知道这周安民心里藏奸了,这八万人家当时人家借了他弟弟的手交了首付,月供他供着。再后来,在医院立足了,人家出国又进修了两年,彻底的在医院扎根了。而林雨苗呢,高中都不算毕业了,孩子小的时候就是在家带带孩子啥事没有。结果周安民跟带着的实习生好上了,回来要离婚。林家上下都懵了。林忍让这暴脾气,当时就打断了周安民两根肋骨,周安民也把老丈人告上了法庭闹的很不好看的结果就是,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两口子离婚了。别管林忍让是不是有过错,但在婚姻中,周安民到底是过错方。家里的积蓄给林雨苗留下了,可可这孩子,林家当然不舍,周安民也主动放弃了。于是,就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林雨苗在家里跟谁都不怎么搭话,就跟家里谁都欠着她的一样。齐芬芳呢,总是说,当年结婚林雨苗是为了给家里多要一套房子云云可说是实在的,那房子别人也都沾不上边呀。
林忍让呢,把周安民是骂了个死臭。
刚好林雨桐也是学医的,毕竟那时候就想着,有个姐夫在省城的妇幼医院,这将来林雨桐这工作好安排。结果谁知道,这姐夫没当到头,林忍让心里憋气,想凭着闺女争回这口气呢。
家里倒贴着叫去上班,暂时这事绝对说不通。
你没有中医资格证之前,不能随便乱行医。你也不能说跟算命的一样在街上摆摊位去吧。
短期内,医院还得去。至少得在考到这个证之前。
关键是,不能叫四爷继续住那屋子了,那地方,连个空调都没有。只有个破吊扇那玩意在蒸笼一般的屋子里,一点用也没有。
林雨桐也不好意思真要人家这钱,“这么着您一次给我这半年的,三六十八,给我一万八到了年底,我还你两万,带利息的。打欠条也行!”
肯松口了!
林忍让松了一口气,“给你三万!老子马上去给你转。明儿你就利利索索的给老子上班去。”
然后也不顾大中午的天正热,踢踏踢踏的又出去了。很快,手机提示音,进账三万。
要么说人愿意啃老呢。
真的!啥钱也没这钱来的容易。
撒泼打滚耍赖,比工作省力多了。
好吧!钱到手了,也不着急了,她主动起身,“想吃什么?我去做”
“你哪会做?”齐芬芳起身,到了院子外面喊林雨苗,“苗苗,你今儿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然后那边没搭话,可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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