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烟是玉溪,尚楚第一次抽这个牌子,他一般就买红双喜或者大丰收,便宜。
浓厚的烟草味争先恐后地涌进鼻腔,尚楚微仰着头,深深吐出一口气。
“你这小崽,年纪小小,烟龄不短了吧?”大爷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七八年吧。”尚楚说,“记不太清了。”
大爷哼了一声,嘴唇一努,突出了个漂亮的圆形烟圈。
“怎么难受了?考试没考好吧?”
尚楚想了想,回答说:“差不多吧。”
“我就知道,”大爷说,“我家小孙子哦,每次在幼儿园没拿到小红花,回了家就这个表情,和你一个样子的哟!”
尚楚手腕一动,抖了抖烟灰。
“那哪能有总考第一名的人嘛!”大爷靠近藤椅里,翘着脚吞云吐雾,“偶尔几次没考好又怎么样喏,这个考分吧,就和珠珠的天气预报一样,有时候晴天有时候雨天,那都是正常的。”
尚楚低头不语,脑子里反复出现格斗实训中最后的那个画面——
白艾泽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恍惚了一霎,他率先出拳,但右肩肌肉极其僵硬,拳头划破空气的第一瞬,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他急于求胜,全身重心尚未调整,仍在膝盖上,出招时身体失衡,是白艾泽及时扶住了他。
尚楚清楚的不得了,白艾泽让不让他又怎么样,他都输了。
尼古丁涌入肺中,反倒让他更加清醒。
心里那根小刺扎得他隐隐作痛。
尚楚看着烟灰落在瓷白的小缸中,刺疼了他的眼睛。
综艺节目里一位男嘉宾铩羽而归,背景音里女歌手温柔地浅唱着“缘分是稀罕的东西,不是争取了就会如意”;珠珠的天气预报说有时晴有时雨;大爷说哪有总考第一名的人嘛......
种种声音在他耳朵里乱作一团,然后是救护车长长的嘶鸣——
再接着,穿着白大褂、带着浅蓝口罩的医生冷冰冰地宣告“徐慧家属是吧?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徐慧是吧?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哦,徐慧是他妈,他就是徐慧家属。
护士说徐慧死的时候攥着一张纸,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应该很重要,家属带回去保管吧。
尚楚知道那是什么——是他的奖状,上面写着他拿了班级第一,但字迹都被血染红了,什么也看不出。
脑子里像是有一锅煮沸的粥,嗡嗡嗡乱作一团。
“考试嘛,有输有赢的......”
“徐慧家属在吗?抢救无效......”
“这张纸家属带回去吧......”
“让我们掌声有请下一位男嘉宾!”
......
太吵了,实在太吵了。
尚楚用力摇了摇头,指尖倏地一刺,才发觉是被烟屁股烫着手了。
他按灭火光,抬手盖着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气。
尚楚不知道他为什么就变得暴躁,是因为“输”这件事本身,还是因为“输”的对象是白艾泽。
是那个一直被他视作草包的空降兵,一直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富家公子,而他甚至还自以为是地为他摆平过几次麻烦。
然而今天,他输给了白艾泽。
他的心高气傲、自负狂妄都成了狗屁,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如同没顶的潮水,让他喘不上气。
尽管尚楚的理智清楚地告诉他这不是白艾泽的错,白艾泽又做错了什么呢?
甚至在搏斗的最后关头,还能够伸手扶他一把。
白二公子已经把教养和风度做到了极致,但尚楚还是害怕,那张被血染红的艳丽奖状日日夜夜束缚着他的手脚,他害怕自己的名字不在榜首,他需要无数个第一名堆积在一起,才能把那年被鲜血覆盖的字迹一一复原。
那是徐慧女士短暂而悲惨的一生中,最骄傲、最自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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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完了?”大爷斜睨他一眼,“不难受了吧?”
“还有点吧,”尚楚坦白,声音有些沙哑,“叔,有个人比我厉害,怎么办。”
“那就祝贺他嘛,”大爷轻飘飘地扔下一句,“保三争二,也不错!”
“不行,”尚楚仰着头,手臂搭着眼睛,声线有些不易察觉地颤抖,“我一定要......做第一名。”
大爷看着这位突然闯进保卫室的年轻后生,摇了摇头,笑着抓了一把枸杞装进小塑料袋。
“小崽,你要是这么想的话,就会不快乐哟。”
“我不要快乐,”尚楚张着嘴,大口呼气,声音断断续续的,“我要第一。叔,有根刺儿,扎着我,很疼,我也想拔,真的。”
“你要做第一,”大爷把袋口扎紧,“那就变得比他更厉害,更强。”
尚楚缓缓放下手臂,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大爷把装着枸杞的塑料袋塞进他裤兜,拍了拍他的肩膀:“谁说有刺儿就得拔?胡说八道!那根刺啊,其实是一颗小树苗,你每天给它浇浇水,它会长成大树的。”
“树苗?”尚楚喃喃问,“大树。”
“对,它是保护你的东西。”大爷爽朗地大笑出生,“回去吧,下次别来骗烟了,云南玉溪,一包二十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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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楚往回走,风刮得他睁不开眼。
寝室楼底下站着一个人,肩宽腿长,臂弯里搭着一件外套,站在那一簇五颜六色的芃根边,橘黄色的野猫伏在他脚边。
尚楚脚步一顿,然后淡定地走上去,接过外套穿上,声音闷闷的:“谢谢。”
“嗯,”白艾泽声线低沉,“抱歉,我......”
“打住!”尚楚抬手打断他,“不需要。”
“那......”白艾泽皱眉想了想,像是有些苦恼,“需要安慰吗?”
“......谢谢,更不需要。”尚楚拉上拉链,擤了擤鼻子。
小猫围着他们打转,喵呜喵呜地叫着。
尚楚双手插着大衣口袋,眼珠子转了几圈,有些尴尬,声音细如蚊蝇:“那个,对不起啊。”
白艾泽一怔,接着勾唇笑了起来:“我也不需要这个。”
“那需要安慰吗?”尚楚学着他刚刚的话,故意臊他。
“需要。”白艾泽转头看着他,笑着说。
“......滚蛋!”尚楚骂了一句,也扑哧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