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地问:“你明明这么关心小尚,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呢?他现在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呀。”
“嗯,”白艾泽把开关拧到大火,设置了三小时后自动转小火,“我陪着的。”
“可是小尚又不知道你在陪着他,”张冰皱着眉,“真是搞不懂了喔。”
白艾泽笑笑没说话。
张冰觉着自己果然老了,和他们小朋友有代沟了,弄不懂这些小孩是怎么想的。他呼了一口气,又小声说:“那个......小尚他爸爸的事情,要不要告诉他呀?”
“什么事情?”白艾泽转头问。
“唉,”张冰长长地叹了口气,瞥了眼尚楚的房门,“今天不是把小尚姑姑找来问话了么......”
尚利军有个大姐,照顾家里一直尽心尽力,自己弟弟是个不争气的,三天两头就来找她要钱,她一句怨言也没有,老父亲老母亲生病去世料理后事她一手操办,尚利军没出一分力气,没花一分钱。七年前他离开了新阳,自那之后就没有音讯,尚大姐也搬家到了冲平路,谁知道前段时间他竟然又出现了,说当年老父亲死时留下了一个老房子,要找她要卖房的钱。
尚大姐当然不可能同意,当年老父亲的了结肠癌,不知道操了她多少心,花了多少钱,尚利军这个做儿子的连个电话都没打回来过,现在要钱的时候倒是出现了,简直是连畜牲都不如。但她耐不住尚利军三天两头来闹事,要不到钱就躺在她家门口不走,她只好每次都给几百一千的打发他,谁曾想他突然就死了。
白艾泽心里顿时一紧,尚利军突然回到新阳找尚楚姑姑要钱,应该就是料到自己活不长了,想为尚楚留下一笔钱。
张冰说着又忍不住叹息:“龙哥那边还查到了小尚爸爸和田旺的短信往来,田旺勒索小尚爸爸,找他要五十万,拿不出来他就揭发当年小尚爸爸收买人口的事,还要闹得小尚在局里待不下去。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小尚爸爸忍不了了,约他出来面谈,带了把刀把田旺捅了,谁知道田旺断气前暴起了,直接把人从天台掀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
白艾泽听了这个故事只觉得心酸无奈,他掀开砂锅盖,用汤勺轻轻搅动着里面的粗粮,几颗白嫩的莲子漂了上来,白艾泽再把它们压回去。
他不知道尚楚听到这个故事会是什么心情,自私点说,他更希望把尚利军这个人一笔抹黑,他更愿意尚利军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尚利军知道田旺出狱后重新回到新阳,和田旺盘算着把阿楚卖掉,借此发一笔横财,结果因为分钱的事情产生了矛盾,争执中两人全都死了。
如果故事是这个版本,尚楚会不会好受一些?
粥放在锅里煨着,白艾泽也准备睡了。
他原打算睡在客厅沙发上,又怕尚楚发现,加上张冰是个omega,没法和他睡一间房。好在张冰住的是主卧,房间外有个封闭的阳台,白艾泽在小阳台上打了个地铺。
阳台位置很好,正靠着隔壁尚楚的房间,如果他的窗户开着,还可以看到靠着墙角的书桌;加上阳台上安的是镀膜玻璃,从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
外面小吃街人声鼎沸,白艾泽望了眼那扇紧闭的玻璃窗,在心里说了声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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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传来了“咔哒”一声,白艾泽睁开眼,隔壁那扇窗户的插销打开了,尚楚醒了。
他好像很喜欢开着窗,白艾泽忍不住皱眉,外头油烟味那么大,小混账开窗做什么?
白艾泽半坐起身,朝那扇窗户看去,看到尚楚穿着他那件衬衣,在窗边站着抽了根烟,安安静静地看着下面喝酒划拳的人,白艾泽凝视着他沉静的侧脸,想他这时候会想些什么,是不是听着下面的热闹,也不觉得那么孤独了?
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尚楚在书桌边站着摆弄着什么,白艾泽发现他瘦了不少,来新阳后似乎又瘦了点,自己的衬衣罩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他有好好吃饭吗,他身体已经那么不好了,怎么不好好吃饭呢?
尚楚只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白艾泽也看不见他了,那扇窗户没关,风一吹,窗扇轻轻地摇晃起来。
片刻后,白艾泽听到隔壁传来了尚楚的声音,他在和小熊说话,很小声,很低沉,声音被风一吹,轻飘飘地到了他这里。
“今天吃药了,大冰哥给开的,一次要吃好几粒药片,还有个冲剂,太苦了,不过我都吃了。”
——好乖。
白艾泽笑笑,在心里说。
“下午喝了一瓶君君宝,你没喝过吧?有机会你也喝喝看,其实喝惯了还挺好喝的,就是挺稀的,两口就没了。”
——好,明天我就去买。
君君宝?白艾泽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晚上和大冰哥出去吃了一碗鸡蛋面,我没放辣椒,也没放蒜头醋,清清淡淡的,一点味道都没有,不是很喜欢。”
——吃清淡些好,你那么容易上火,少吃酸辣。
“不过我记得要少吃酸辣,那回上火我长了颗大痘痘,还是你给我涂的药膏,你还说我不帅了。”
——没有,还是很帅,那是我骗你的。
白艾泽低头轻笑。
“晚上吃了药就犯困,睡到现在醒了,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能干嘛。”
——打会儿游戏?还是算了,打着打着更睡不着了,还是看会儿书吧,助眠。
“下午和阿尧打电话,他好像不知道说什么,生怕我伤心,弄得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其实大家可以不用那么关心我,我睡一觉就可以,真的。其实我没有那么脆弱,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你不是那么脆弱。
“我只是有点......有点钝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太不酷了,其实我不是这样的。”
白艾泽目光闪动,看着空气中的浮尘被月光照出虚浮的光点。
“小白,我又想睡了,可能我会好的,是不是?”
“会的,”白艾泽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你会好的。”
“晚安哦,”尚楚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轻快地说,“晚安。”
“晚安,阿楚。”
白艾泽躺回草席上,右手轻轻搭着左心口,那里像是化开了一汪温热的泉水。
爱人与被爱,阿尧说很简单,在一起就好了。
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阿楚深爱着,然而爱人却好难。
他的爱人不是宠物,不是布偶熊,而是一柄本该锋利无比的宝剑。
他说过就算尚楚生锈了他也要,但花坛边的那天晚上,尚楚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他突然发现了这个事实对阿楚来说有多残忍。
他爱着尚楚,所以他要生锈的尚楚,只要是尚楚他都要;尚楚爱着他,所以无法容忍生锈的自己站在他身边。
宋尧也问他,小葛也问他,张冰也问他,问他为什么不陪着尚楚,他怎么不想陪着阿楚,他只是害怕,害怕阿楚在他面前合上剑鞘,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身上的斑斑锈迹藏起来。
可是不行啊,锈痕是不能藏的,在不见光的地方只会越积越多。
只有尚楚自己能治愈那些沉疴,能剜掉那块腐肉,他帮不上忙,任何人都帮不上忙。
尚楚没有那么脆弱,他知道的。
明明他一直都知道尚楚是山林里凶猛的野兽,是不能活在温室的庇护中的。
——艾泽,谈恋爱不是养宠物。
白艾泽喉结攒动,他应该知道叶粟的意思了。
阿楚可以刮风,可以淋雨,可以受伤,可以失败,他只要陪着就好了。
就像现在这样,至少让他看见就可以。
他的利剑会光芒万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