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看守木车的马匪早已逃得不见了踪影,几个家将走上前,把赵正阳从木车上放了下来。
梁铮见赵正阳神情萎靡,正眼儿也不敢看人,铁塔一般的个头愣生生地矮了几截,还以为他受了什么虐待,赶紧上前关切地问道:
“赵大人,你没事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之下,赵正阳登时“腾”地涨红了脸。
想自己陕西剿匪之时,何等的意气风发,多少匪首剧盗在自己面前那叫一个低眉顺眼,可没曾想此次带了三千精兵进山,本以为红娘子一介女流,随随便便就可以手到擒来,谁知却是三十老娘倒绷了孩儿,反被她的马队一阵冲锋,杀得丢盔弃甲,连自己都成了阶下囚。
那红娘子倒没虐待他,只是把他关在山寨里。彭展镇带队下山的时候,为了打击永宁的士气,便把他从牢里提了出来,扒了衣服,游街般地绑在木车上。
在赵正阳这位“剿匪英雄”来说,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恨不得立刻就死了。
可偏偏没死,还被人救了……
而且救下他的还是当初力劝他不可轻兵冒进的人……
看着梁铮一脸关切的神情,在赵正阳的眼里全成了嘲讽,恨得他牙痒痒,却又不得不承对方的情,这思来想去,脸上越发下不来,一肚子无名之火无处可撒,看到彭展镇被绑到一边,顿时像找到了出气口一般,从地上捡起一根马鞭,虎势雄雄地走了过去,抖手一鞭子就抽了下来。
“逆贼,竟敢对抗官军!”
这一鞭子打得好狠,彭展镇的身上登时红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可他手脚被缚,无法反抗,只能任凭赵正阳手中马鞭抡得风响,劈头盖脑地就往自己头上、身上抽来,而且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鞭子就像是长了眼睛,专瞅着他的伤口。
然而那赵正阳似乎还不解恨,又劈手从一个家将手里夺过刺刀,抬手就要给彭展镇捅个对穿,梁铮连忙伸手拦住:
“赵大人。鸡公山响马是朝廷钦犯,理应送交有司明正典刑,咱们擅处不得。”
赵正阳端着刺刀,咬着牙思量片刻,这才冷“哼”一声,抖手丢开。
“也罢,回头送交刑部,菜市口一块块地剐去皮肉,骨肉寸磔,那才好看。”赵正阳说道,一边回过头看了梁铮一眼,“梁公子,这一回力擒剧盗,平定匪患,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大人说笑了。”梁铮赶紧揖了一礼,心中却是暗自苦笑。
青石坳一役,自己虽然看起来威风八面,可他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了?
这一战未竟全功,逆渠红娘子仍然逍遥法外,也就是说自己头上的铡刀依然高悬着……
想到这里,梁铮不由得又瞄了一眼面前狼狈不堪的赵正阳。
对方皮笑肉不笑的语气,他如何听不出来?只是没想到此人心胸狭隘竟然到了这种地步,自己好心救他,反倒彻底把他得罪了。
一众家将扫清战场,押着彭展镇返回县城,没走多远,就看见武大烈带着一众衙役、捕快赶到了青石坳。
那武大烈远远看见一支人马迎来,正暗自心惊,心想:“坏了,红娘子杀过来了,铮儿定然已凶多吉少。”却怎么也没想到人马走到近处,当先一个俊逸书生见了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口称“世叔”,却不是那梁铮是谁?
武大烈这一下更是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到了地上:“你,你……”
“世叔,小侄侥幸,已击破了鸡公山响马,擒下了他们的头目。”梁铮微微躬身见礼。
武大烈却是恍若未见,只是一个劲儿地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位“贤侄”,仿佛不认识了一般……
鸡公山响马啸聚山林已经两年多了,官府一剿再剿也没个结果,反被她多次闹得灰头土脸,不少豪门巨贾更是对她谈之色变,自己这位“世侄”竟有这等本事?
区区百余家将,竟然就将红娘子的响马击溃了,还擒下了头目?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横行无忌的纨绔子弟吗?
难道他平常那副样子都是装的?
“……世叔?”梁铮见武大烈半天没反应,不由得稍稍提高了语音。
“哦,哦……回,回来了就好。”武大烈这才回过神来,“咱们先押解人犯回县衙,今晚在天光楼设宴,为贤侄庆功。”
※※※
梁铮返回县城的时候,又一次万人空巷了。